在不久前閉幕的上海書展上,一組亮眼的數據重新點燃了人們對線下閱讀的熱情。據統計,本次書展共接待市民讀者超過38.2萬人次,同比增長28.4%;圖書銷售總碼洋達到6472.7萬元,同比增長31.6%;文創產品銷售收入更是激增,達到1017萬元,同比增長高達100.1%。然而,盡管書展現場人聲鼎沸,實體書店的日常運營卻依舊面臨嚴峻挑戰。
近期,成都仁恒置地廣場的蔦屋書店宣布將于8月底閉店,這一消息再次將實體書店的生存困境推向公眾視野。事實上,今年以來,包括蔦屋書店、西西弗、新華書店、三聯書店等在內的知名品牌,都已陸續關閉了部分門店,而那些散布在城市角落、充滿獨特文化韻味的獨立書店,也在悄然消失。實體書店的閉店潮,似乎從未停歇。
曾被寄予厚望的蔦屋書店,自2020年進入中國市場以來,一度喊出“門店破千”的豪言壯語,試圖將其在日本大獲成功的“文化生活空間”模式在中國落地生根。然而,五年過去,蔦屋書店在中國市場的表現卻遠不及預期,最高峰時的門店數量也僅有15家,目前已關閉4家。諷刺的是,實體書店的“熱鬧”似乎只停留在特殊時刻,如成都仁恒置地廣場的蔦屋書店,在閉店前的特惠活動中,反而吸引了大量讀者排隊搶購。
行業的艱難早已深入骨髓,即便是頭部出版上市企業也難以幸免。數據顯示,2024年,以鳳凰傳媒、中南傳媒為代表的企業中,約70%出現營收下降,超過70%的凈利潤下滑,中文在線、榮信文化等企業更是陷入虧損,行業普遍毛利率不足40%。市場大盤同樣不容樂觀,根據《2024年圖書零售市場趨勢洞察報告》,2024年圖書零售市場碼洋規模為1129億元,同比下降1.52%;若剔除教輔類圖書,降幅更是達到4.83%,非剛需圖書消費的萎縮態勢明顯。
在渠道分布上,實體書店的處境更為艱難。2024年圖書零售市場的碼洋分布中,平臺電商占據40.9%,內容電商占30.4%,垂直及其他電商占14.7%,而實體書店僅分得14%的份額。值得注意的是,在蓬勃發展的內容電商渠道中,少兒與教輔類圖書碼洋占比合計近70%,反映出市場對具有明確功能導向的實用型圖書的高度依賴。實體書店的銷售結構也呈現出類似趨勢,教輔類圖書占據其碼洋構成的29.11%,其他品類銷量明顯乏力。
盡管實體書店面臨諸多困境,但不少讀者仍不愿看到它們消失。然而,現實卻是,讀者需要書店,卻難以用消費支持其生存。一部分讀者帶著“守住精神燈塔”的想法,心甘情愿以更高價格在書店購書,希望這些文化空間能夠存活得更久一些。但這部分消費畢竟是少數,難以支撐書店的長期運營。漸漸地,開書店似乎成了一種只能依靠情懷支撐的事業。
實體書店的生存困境,本質上是傳統商業模式與當代消費習慣之間的斷裂。在線上電商渠道,圖書普遍以5-7折銷售,部分活動價甚至低至3-4折;而實體書店受租金、人力等成本制約,大多只能維持原價銷售,利潤空間極為有限。國民閱讀習慣也在發生根本性轉變,數字化閱讀接觸率持續上升,紙質圖書閱讀時長卻不斷下降。
幾年前,“網紅書店”的興起曾為實體書店帶來一絲復蘇的希望。南京先鋒書店、成都方所書店等憑借獨特的設計和空間氛圍,迅速成為城市打卡熱點。然而,這種模式的局限也很明顯,大量客流并未有效轉化為圖書銷量,多數消費者進店只是為了拍照打卡,而非選書購書。如今,“書店+”模式已成為行業主流選擇,咖啡、文創、文具等非書業務被視為實體書店的“自救”之道。但這種模式的局限同樣顯著,書籍售價難以與電商平臺競爭,非書類商品定價也普遍偏高,導致顧客消費行為難以持續。
在實體書店普遍擁抱“書店+”模式的時代,純粹賣書是否就難以存活?北京萬圣書園提供了一個值得深思的樣本。這家經營30余年的書店,不設咖啡區、幾乎沒有文創產品,也未刻意營造打卡空間,卻憑借專業的選書能力和深厚的學術底蘊,持續吸引著全國各地讀者。萬圣書園的成功,源于其清晰的文化定位和不可替代的價值。
對于實體書店而言,或許成功的核心從來不是某一種固定模式,而是基于用戶洞察的價值創新。無論是場景創新的蔦屋書店,還是純粹賣書的萬圣書園,抑或是垂直細分的新書店,只要能夠精準捕捉用戶需求、創造不可替代的文化價值,就能找到屬于自己的生存路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