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等我哪天研究出了時光機,就回到千禧年發表這首歌,機械降神。”
在《美猴亡》的評論區,有網友如是感慨。以前穿越是背詩詞和記化學物理公式,讓尚處于蒙昧的NPC們虎軀一震,但那好歹是人類自己的智慧結晶。現在穿越者已經瞧上AI了,要把賽博資產也據為己有。
也不能怪人太貪心,AI整的有些玩意是不錯啊。《大東北是我的家鄉》改成R&B版之后,立馬靚麗不少。土地還是那東北,味道卻有點西海岸,不中不洋的小味兒挺撓人。《千年等一回》改成電音版后,感覺青白二蛇都戴上了朋克眼鏡,隨時可以發出鐳射光擊毀雷峰塔。法海當主持那廟,也不是金山寺,而是DJ Remix。帶勁的feel,下田犁二畝地不是問題。
曾幾何時,音綜苦苦求索的“樂壇新聲音”,居然就是那AI歌手“大頭針”、“卷筆刀”。由于唱得太好,不少聽眾直接表示,哪怕是AI我也愛了。評論區更是各種捏臉,“我心里大頭針長這樣。”一個聲音融合了張杰、汪峰、劉宇寧的AI,被群眾捏出來的臉卻融合了宋威龍、陳星旭、張凌赫。以融合對融合,以AI對AI,真是人類達不到的至臻至美。
從演唱到編曲,從作曲到填詞,2025年,華語樂壇的主題詞是AI。速度之快,遠超預估。畢竟一年前,硬糖君還在聽AI賈斯汀·比伯唱《歐若拉》,一年后已經反復欣賞大頭針的《很愛很愛你》了。觸屏手機開始流行的時候,沒人為磚頭諾基亞流一滴眼淚。
新聲音,似是故人來“我們要為樂壇尋找新生代和新聲音”,過去音綜總是那么信誓旦旦充滿使命感。殊不知,在CD和古早選秀時代的公司和節目組,已經把這片區域的自然嗓音完成了窮舉式的挖掘開發。后來的綜藝再怎么努力,也只是宛宛類卿。
今天的聽眾模仿大橘給“華語樂壇”寫信,語氣應該是荒誕的。“大頭針類張杰、趙傳、曾一鳴、汪峰、楊培安、林俊杰、阿杜、李圣杰、張信哲、張學友、薛之謙,AI類卿更勝卿。苦思已排,汝可安心!”
大頭針和卷筆刀,滿足了聽眾對完美嗓音的想象。大頭針一首《很愛很愛你》唱得撕心裂肺,和原唱劉若英的溫柔繾綣相比多了幾分不安和撕扯,更適合當下人們需要宣泄的情緒。其基礎聲音像李代沫和金潤吉,但太多音徘徊在強混和假音之間,已非肉嗓所能企及。
另一首《淚海》,也是出圈神曲。人們在其中反復咂摸到底是誰的聲音,卻發現找不到答案。“這個海可太張杰了”、“汪峰做夢都想唱成這樣”、“像曾一鳴的聲線”。有故人之姿正因為人家是故人之子,可以想象“大頭針”初期被喂了太多樂壇經典聲音。
不過,雖然聲音有辨識度且唱法全面,但“大頭針”的問題是局限在“女歌男唱”。火的《淚海》《出賣》《星語心愿》《七月七日晴》《你看你看月亮的臉》都是原唱為女歌手,男歌手的歌反而不出彩。之前很少有男歌手能唱女歌手的原key,除了林俊杰起高了的那版《煎熬》。而AI恰可以全程高音唱原key,這就讓聽感十分震撼。
AI歌手像是一臺設定好的發聲機器,如同玩游戲開掛。大頭針能連續高音不停,且在各個音階之間絲滑爬升轉換,甚至毫無來由地“旱地拔蔥”突起高音。聽眾清楚地知道,真人歌手受限于肺容量和肉嗓,不可能完成如此質量。
但AI歌手的弱點也在于太完美,不少人批評大頭針聽多了審美疲勞。這一點,不愛飆高音的“卷筆刀”就做了很好的補位,他以一首《黃昏》引爆短視頻,是在周傳雄聲線基礎上的極致溫柔。聲音絲滑沒有半分凝滯,像是剛做完霧化吃了二斤枇杷膏就來錄制。
當然,盡管現在AI歌手連換氣聲都做得天衣無縫,但在人類幽微情感的表達上還是有所欠缺。AI編曲的R&B版《第一次》,著急忙慌賣弄性感像是“今夜第一次”,少了年輕光良那種情竇初開唯唯諾諾的“人生第一次”的羞澀。
于是,人們又紛紛在老歌里找到人類尚可一戰的證據。“張學友為人類扳回一城”、“王力宏為人類扳回一城”、“邰正宵為人類扳回一城”。
新編曲,算法征服耳朵?聽完大頭針,再重新夸真人歌手的心態與出去偷吃的男人類似。“繁華只覺秋雅好,平淡方知冬梅香。”被外面的風花雪月弄萎了,只好重拾家中賢妻的好,實則是一種矯正性的心理安慰。家里家外紅旗不倒,AI真人彩旗飄飄,各種心態的雜糅誰能說出個三七分成?
阿多諾與霍克海默曾經擔憂不已的文化標準化、偽個性化的問題,在AI編曲領域展現得淋漓盡致。音綜這些年的創新,基本停留在改編老歌環節。要么破壞原節奏,要么莫名其妙把兩首歌串燒在一起,呈現效果大多不理想。而AI用強大的算法摸清了人們喜歡的編曲形式,輸出的全新編曲充滿創意動感。
電音版《千年等一回》,被網友譽為賽博電鰻。Daft punk風味,讓高勝美整個唱法變時尚。“許仕林你爹媽怎么認識的?”“擱西湖livehouse認識的。”聽完像打了把《赤影戰士》版的“新白”,像素化的白素貞和小青拿炮把法海轟趴下了。
City pop版的《迷迭香》更被網友指路“音綜可以直接拿去用了,只是沒人唱得好”。這個版本的前奏編曲,拿去配《東京愛情故事》一點問題沒有!場景設定是情場浪子開了一瓶香檳,熱烈而不失禮貌地詢問對方“愿意現在和我共舞一曲嗎?”
《花田錯》被編曲成了《花田起義》,拿聽歌識曲一聽搜出來是《瀏陽河》。這種“情歌紅唱”的編曲方法,也讓不少流行歌的聽感煥然一新。原版:男女主在花田里因為感情纏綿無法自拔。AI版:兩個師團在花田里發生遭遇戰陣地反復易主。有種“我就犯了錯咋滴吧,不服試試我的意大利炮”的豪橫。
就連90年代神曲《夢里水鄉》也難逃一劫,被爆改成了艾米·懷恩豪斯風格。如果說江珊的演唱,是一個精神凈土般的原版水鄉。那么AI版就是水鄉被商業開發,岸邊好多酒吧,有直男在墻上亂涂亂畫寫“26歲女房客”的續集。岸邊的玲瓏少年沒了蹤影,取而代之的是腰肢豐腴的駐唱歌手。
正如R&B版的《大東北是我的家鄉》一樣,AI編曲特點是在原曲的基礎上多了經濟上行期的熱情奔放,具有火力全開的動感和生命力。現階段的AI編曲讓無數老歌重獲新生,把80、90后吃過的細糠重新做一遍喂給00后,是將幾代人的音樂財富轉化為數字養料。關鍵這些細糠還添加了科技狠活兒,能不讓人上頭嗎?
真正的問題在于,把老歌全部翻新一遍是沒有意義的。AI只是通過炒陳飯反復向我們論證,過去的飯是真香。至于這里面的個性和創新實在寥寥,無非是一通看似洋氣的爆改,把所有歌曲都弄成新不新舊不舊的賽博蒸汽感,電子摻迷幻,紅牛兌勁酒。偶爾來一口提神醒腦,貪杯反而傷身。
新形式,AI判詞賽紅樓音樂的視覺呈現,一直是音綜痛點。站樁唱歌雖然保持了音樂的純粹,但觀眾會覺得舞臺空曠沒看點。弄唱跳或者繁復舞臺設計,當然也有人跳出來指責破壞了音樂的主體地位。
這個問題也被AI解決了,不用太復雜讓“本尊”上就行。在B站,人們用AI為《西游記》人物寫專屬主題曲,白骨精的《不再三》、孫悟空的《美猴亡》、銀角大王的《裝裝樣》堪稱AI判詞。這種AI作詞作曲并利用原角色形象進行演唱的形式,讓受眾有了更強沉浸感。就像影視解說改成第一人稱,用AI模擬主角音色進行講解一樣,帶來的變革不言而喻。
“他們殺死了美猴王,用廟堂、用跪拜、用牌坊。如今我端坐在這蓮臺之上,卻再也不知何站是故鄉。他們說這就是成長,可這成長為何像投降?”完全可以設想:音綜里一個相貌端正的青年在播完被社會毒打的VCR后,站在臺上唱這首歌時臺下評委和觀眾的熱淚盈眶。這絕對是一個理想主義者社會化后不甘平庸的好故事,但AI殺死了比賽讓孫悟空自己來講。
在超越人聲極限、編曲的思維局限后,AI已經可以用極其普惠的方式實現全民作曲。有網友表示自己用suno制作的音樂改了譜子后被汽水簽約了,還有專門的中介收費幫你改AI作曲的歌。
而不少疑似AI生成的口水歌,如“連不上我WiFi,找不到我乖乖”更是把原創圈禍害得不行。令人啼笑皆非的是,還有人用AI寫了“連不上我頻道,收不到我信號”。結果第一首AI歌作者和第二首AI歌作者打起來了,前者說要告后者侵權。搞笑程度不亞于AI《大東北是我的家鄉》找袁婭維要版權費(并未發生),而忘了自己的AI里喂了袁婭維的聲音。
AI的鯰魚效應還在繼續,至少很多音樂人找到了新賽道——挑戰大頭針。最熱情參賽者是曾一鳴,《美猴亡》也唱《淚海》也唱,哪里有AI那里就有曾老師。實話,自從有了大頭針打樣,曾老師的唱功和細節都有了質的飛躍。雖然肉嗓不能像AI那樣無限高音,但一些細節處理完全可以為人所用。
而且看似挑戰AI,實則是在探索如何用人聲去呈現AI唱法,唱得越像說明人聲沒輸。但這種逼近也是AI對歌手的一種馴服,唱得越像AI越贏。
硬糖君還學得一種捧殺方法,在挑戰AI的歌手的視頻下留言“全網最接近大頭針高音的就你一個”。在這樣的鼓勵下,博主天天挑戰AI高音。再過一周去看,發聲方式不合理的直接練啞了。AI有風險,模仿需謹慎。











